黄花石蒜,自从石山郊野请回花圃,已三年多。视其为珍宝,尊其为贵宾,好吃好喝伺候着,期待花开富贵,一鸣惊人。可是,它似乎被宠坏了,得意忘形的高傲日益膨胀,叶片光鲜亮丽,尽显富态,就是不愿意开花。哪怕开朵小白花,降低了期待值,也会为它的诚实而谅解,毕竟山野之草不必勉强。但三年里无数次绕行我的期待,沉默到底,不开花。不知何时,我的耐心已被消耗殆尽,不管它真的不行还是诚心抗拒,已不重要。我决定放弃它,将之遗忘角落,只让工人浇水不施肥。任凭它哀怨的眼神乞求,无视佯装多可怜的模样,绝望的我决定以绝情回应。它被其他欢颜笑语的花草挤兑到我的心灵角落,渐渐疏远,直至彻底遗忘。
今早巡逻苗圃,当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废苗区时,一丛金黄花朵触碰了视线,扣动敏感的职业心弦。心头一愣,那是什么?如此惊艳!
我马上迈步飞奔过去,途中险些滑倒,庆幸自己下盘稳固,踉跄地换回了四脚朝天的尴尬局面。然而,魂魄已被那丛黄花勾走,无心埋怨积水路面,也没闲情责备工人不清理青苔。好不容易来到目标跟前,已按耐不住激动的心跳,立马下蹲,与其平起平坐,认真端详起来。
花朵金黄喜庆之色,散发着富贵堂皇的高贵气质,令人神清气爽。其本质不就是与黄金神似,勾起了隐藏心底的财富梦,让人误入富贵荣华的浮想联翩。淡泊名利的清高顿时逃之夭夭,金钱欲望显露无疑。感慨身陷金钱至上时代,作为凡身之辈,逃不出金钱诱惑的五指山。佯装清高和低调,只是掩盖贫穷的面具,逃避无奈的借口。
金花不是金,只是一个绽放的生命体,一旦断开花枝,将灰飞烟灭、荡然无存。借此愉悦心情可取,修身养心尚未不可,以此获得巨额财富,终究梦一场。
蜜蜂的嗡嗡声把我梦中惊醒,定眼一看,几只蜜蜂围着金花来回舞动,而他们只对花蜜感兴趣,从未想过这金花跟黄金有啥关系。
除了花色,花型、花姿也异样出彩。八朵金花相聚在红色花梗枝头,卷翘的花瓣活泼俏皮,花蕊修长飘逸,仿佛金凤凰归巢,又像仙女飞天。
我轻抚花朵,惊叹它们的神奇。观其花束无叶作伴,莫名其妙的心酸突袭心头,心痛它们割舍生养的叶片,倾其所有只为奉献此灿烂辉煌一刻。回想自己抛弃他们的过往,深感歉意,错怪它们懒惰不作为,懊悔将之遗弃角落,以致无人问津而陷入孤独、失落的窘境。可以想像他们从山峰跌入山谷而产生的心理落差,但不敢往深处探究其竭力嘶喊而无人应答的痛苦无助,害怕自己承受不了那样撕心裂肺的场面。
或许,被抛弃的遭遇对它们而言未必坏事。历经宠幸到失宠的落差,才会懂得珍惜眼前的幸福,冷落中学会坚强,沉默中积蓄能量,择机迸发,一鸣惊人。它们确实做到了,身披王者战衣,霸气回归。
鉴于黄花石蒜的惊人表现,没有理由不重新获得宠幸,而且要加倍照应,以弥补过去错误行为对它们造成的创伤。
落叶后绽放是众多石蒜科花卉的共识,但黄花石蒜花后能否繁茂依旧,已成为我放不下的心病。每当看到那几束黄花在风中摇摇欲坠,都非常担忧黄花凋谢后的鳞茎也会随之回归尘土。也许,这就内疚后遗症的脆弱表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