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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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4/8/16 21:57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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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让他们知道的时候了!

是石头要开花的时候了,

时间动荡有颗跳动的心,

是过去成为此刻的时候了。”

——保罗.策兰《花冠》(北岛译)

石蒜,顾名思义,是一种常生长于岩石间,外形与蒜类似的植物。无论是球状鳞茎,还是那碧绿细长的叶片,都与大蒜十分相似,但它的观赏性却是大蒜所望尘莫及的。每到七月,大部分植物都因炎热处于半休眠状态的时候,石蒜却轰轰烈烈地开花了。中国石蒜,长筒石蒜,稻草石蒜,换锦花,香石蒜,玫瑰石蒜,鹿葱,忽地笑等等相继绽放,它们名称不同,但都是石蒜属植物,花色各异,黄,白,淡黄,粉,玫红,蓝紫,美不胜收,一时招蜂引蝶,热闹非常。有些石蒜在花期还会呈现出前后不同的花色,更令人称奇。待到九月,秋意渐凉,则轮到红花石蒜破土而出,隆重登场了。红花石蒜是最为常见的一种石蒜,花色为正红色,公园内常常大片种植,盛开时如火如荼,目之所及异常壮观。

和其他植物一样,石蒜也有众多别称,诸如龙爪花,曼珠沙华,彼岸花,老鸦蒜,平地一声雷,蟑螂花,打碗花,牛屎花等等都是它的名字,土洋混杂,十分有趣。而在我国古代,人们称石蒜为金灯花,对此,清代的陈淏子在其园艺著作《花镜》中作了很好的注解:“深秋独茎直上,末分数枝,一簇五朵,正红色,光焰如金灯。又有黄金灯,粉红、紫碧、五色者。”金灯花出现在许多文人墨客的笔下。相传拥有生花妙笔的南朝辞赋家江淹最早描写了金灯花。

“山华绮错,陆叶锦名。金灯丽草,铸气含英。若其碧茎凌露,玉根升霜,翠叶暮媚,紫荣晨光,非锦罽之可学,讵琼瑾之能方。乃御秋风之独秀,值秋露之余芬。出万枝而更明,冠众葩而不群。既艳溢于时暮,方炤丽于霜分。是以移馥兰畹,徙色曲池。轶长洲兮杜若,跨幽渚兮芳离。映霞光而烁爚,怀风气而参差。故植君玉台,生君椒室。炎萼耀天,朱英乱日。永绪恨于君前,不遗风霜之萧瑟。藉绮帐与罗袿,信草木之愿毕。”(江淹《金灯草赋》)

这篇小赋不吝辞藻,从花名,花叶,花色,花期各个方面赞美了金灯花,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作者的文学才华。同时,由文中“植君玉台,生君椒室”一句可见当时人们已经开始有意识地种植金灯花,金灯花的观赏价值已为世人所认同。

唐代,段成式在其《酉阳杂俎》中有记:“金灯一曰九形,花叶不相见,俗恶人家种之,一名无义草。”《酉阳杂俎》是一部志怪奇书,金灯花被列入书中主要是因其花叶不相见的特性,这是石蒜属植物的共同特点,即花开不见叶,叶生不见花。古人对于事物的观察是非常细致的。同是唐代的女诗人薛涛《金灯花》“阑边不见蘘蘘叶,砌下惟翻艳艳丛。细视欲将何物比,晓霞初叠赤城宫。”同样描绘了金灯花的这一奇特生长属性。

封演《封氏闻见记》(卷十)的“谬识”记载了“西门寰为邯郸令,入寺行香,见金灯花不识,以为芝草”的趣事。大概西门寰所见的是含苞未放的金灯花,嫩嫩的花尖刚从土中钻出,又无绿叶相衬,与属菌类的灵芝确有相似之处。后范浚(宋)“君不见邯郸邑令昔好奇,强指金灯花作芝”便是指此事了。

宋代大文学家、政治家晏殊对金灯花情有独钟,赋予了金灯花新的内涵和使命。

“兰香爇处光犹浅,银烛烧时焰不馨。好向书生窗下种,免教辛苦更囊萤。”(晏殊《金灯花》)

此诗将金灯花与兰花、银烛对比,衬托了金灯花的明艳和馨香,后两句化用了车胤囊萤夜读的典故。(《晋书.车胤传》记载,“胤......家贫不常得油,夏月则练囊盛数十萤火以照书。”)晏殊一生勤奋好学,同时也非常重视教育,在任时大力兴办学校,培育人才,欧阳修说“自五代以来,天下学废,兴自公始”并非虚誉。晏殊认为金灯花如此光艳照人,应该种在书生的窗下,使他们免受车胤以囊萤照明的辛苦,既赞美了金灯花,又对莘莘学子寄予了无限期望。“书窗种金灯”的典故常常被后人所用,像陶梦桂的“胆瓶盛取当书案,白首韩公对短檠”,董嗣臬的“通明可使书窗透,肯拾秋萤聚作囊”,文天祥的“好是水天新境界,萤窗容我种金灯”,龚自珍的“金灯出土苔花碧,又照徐陵读汉书”均受到了晏诗的影响。金灯花,它是书生的花,蕴含着儒家奋发进取的品质。十年寒窗虽然辛苦,却也是人生中最纯净快乐的时光,金灯花是陪伴着书生的纯净的花。

金灯花之名与佛教关系密切。“灯”在佛教中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,燃灯供佛是佛门中重要的供养之一,《大藏经》中提到供灯有十种功德。“夜夜金灯照法身”,灯既指具体的灯火,又象征着智慧和光明的佛法,可以驱除苦难、迷惘和忧惧。不少僧人以“灯”做自己的法号,例如著名的海灯法师。如今我国山西境内还存留有一座千年古寺金灯寺,年年吸引着众多游客前去游览和参拜。在犹太教里,金灯台是最神圣的圣器,《旧约.出埃及记》记载,耶和华嘱摩西打造金灯台,灯台要以纯金锤打而成,带有七个分支,注入品质最好的橄榄油,这样点燃时便能发出神圣的光。耶稣说“我是世界的光,跟从我的,就不在黑暗里走,必要得着生命的光”。观察金灯花,可以发现它的花冠形态与圣经里的金灯台非常相似,它竟是一种被上帝赐福的花呢!

金灯花的另一个名字彼岸花与佛教也有渊源。彼岸,梵语波罗,译曰彼岸。智度论曰“以生死为此岸,涅槃为彼岸。”思益经曰:“世尊!谁往彼岸?佛言:能知诸道平等者”。智度论又曰:“于事成办亦名到彼岸(天竺俗法,凡造事成办,皆言到彼岸)。”可见,彼岸意味着觉悟,平等,通达,成就。彼岸花这个名字很美,深受文学青年的欢迎。网络世界里流传着关于它的种种凄美传说,大部分与爱情有关。彼岸花的形象在文艺世界里异彩纷呈。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,同样,每一个人心目中都有一朵他挚爱的彼岸花。“你要的是彼岸的花朵,盛开在不可触及的别处”(安妮宝贝《彼岸花》)。安妮宝贝的彼岸花,脆弱,无助,充满了爱而不得的焦灼和忧伤。而由天才词作者林夕填词,王菲作曲并演唱的《彼岸花》则从容平静得多:“看见的熄灭了/消失的记住了/我站在海角天涯/听见土壤萌芽/等待昙花再开/把芬芳留给年华/彼岸没有灯塔/我依然张望着/天黑刷白了头发/紧握着我火把/他来我对自己说/我不害怕我很爱他。”彼岸花开,陪伴着守候爱情的女子,花开不多时,但那芬芳留在了记忆中,成为一种信念。在无怨无悔的漫长等待中,生命变得坚韧,灵魂得到了净化。

明代已有石蒜之名。《竹屿山房杂部》(明.宋诩)记载:“金灯花,苞生,根名石蒜,花红数朵为一从,横开如张盖。”石蒜这个名字平实质朴,为科学工作者所喜好,也渐渐被广大民众所接受。石蒜开花的时候,恰逢农历七月,是我国民俗传说中的“鬼月”,整整一个月,鬼门大开,众鬼放假,回阳间探访亲友。鬼月是中国的万圣节,而石蒜,就是迎接众鬼与亲人沟通之花。人们看到石蒜花开,就想到鬼月到了,要拜祭祖先了,而鬼们看到石蒜开花,就知道鬼节到了,要回家探问故里了。所以石蒜是一种深具灵性的花,无论是人、神、佛、鬼都对它青睐有加。

除了作为观赏花卉之外,石蒜的药用价值也很早受到了重视。唐代白云道人《灵草歌》中载金灯草“此草味教辛,仙家唤金灯。生服能治病,一载自身轻”。《本草纲目》载石蒜可治便毒诸疮”、“产肠脱下”、“小儿惊风”,《本草图经》载石蒜“主敷贴肿毒”,《纲目拾遗》载其“治喉风,痰核,白火丹,肺痈”。现代人们研究发现,从石蒜鳞茎中提取的加兰他敏对治疗重症肌无力、小儿麻痹症、阿尔茨海默病有很好的功效。在饥荒年代,石蒜还被用来充饥。《救荒本草》称石蒜为“老鸦蒜”,“生水边下湿地中,其叶直生出土,四垂叶状似蒲而短,背起劒脊,其根形如蒜瓣味甜,救饥采根煠熟水浸淘净油盐调食。”清末民初徐珂编撰的《清稗类钞·植物类》,也专门介绍了石蒜鳞茎是可以食用的:“石蒜,叶如蒜苗。夏尽苗枯,抽茎如箭。茎稍开花四五朵,深红六出,长瓣长须。根亦如蒜,可煠熟制食。”石蒜的鳞茎苦涩、微毒,据说需三十六桶清水浸泡后方可食用,所以浙江温岭一带称石蒜为“三十六桶”。

石蒜是一种重要的物候植物,清代的严熊《金灯花》写“梅报好春荷报夏,年年烦尔报新稉”,就是说每当石蒜开花的时候,新米也就下来了。在日本,秋分被称为秋彼岸节,石蒜在秋彼岸节准时开放,这是日本人喜爱称其为彼岸花的原因。而我国自年起,已将秋分设立为“中国农民丰收节”,美丽的石蒜在此时开放,给这个热闹的节日平添了无数的喜悦和欢欣。不消说,石蒜那圆溜溜的可爱鳞茎,着实有圆满和富足的意味,种植石蒜的花农在采收它们时也一定会感受到满满的幸福。石蒜是中国的本土植物,是中国的骄傲,西方人赞誉它为“中国郁金香”,它耐旱,耐寒,耐阴,耐贫瘠,病虫害少,极易种植。相信如此美好的花卉经过推广一定会被越来越多的人所喜爱,走进千家万户,开遍祖国的每个角落,就像篇首策兰的诗里所写——“是让他们知道的时候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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