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韵做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梦。惊醒的那一刻，梦里的可怖已经逃走了大半，但她的一颗心“咚咚”地跳着，一声一声砸在耳膜里。
“张总，你醒了？”前排的司机姚师傅侧身来问。
张韵扶了扶自己的额头。她调整了一下坐姿，抻了抻贴身的真丝衬衫，让没出透的那半身冷汗消失在夜色里。心脏还是在狂跳，耳边还回荡着梦境中最后的那声枪响，徘徊着，旋转着，嘶叫着，分不清前世今生，梦境现实。
姚师傅从后视镜里看张韵。他替张韵开车时间不长，从副总那调过来时，只在电视新闻里看过这个女人的无限风光。但在这个密闭空间里，张韵给人的观感又全然不同。一身的紧张和疲惫，还有，似乎永远做着无穷无尽的噩梦。姚师傅看着张韵那张混着冷汗的浮粉的脸，又重复了一遍：“张总，你醒了？你家到了。”
张韵重重舒了一口气，抬手看了眼表——10点。10点，不知道果果睡了没有，还能不能给他读个睡前故事。张韵撑起身体，打开车门，留下一句：“明天早上还是7点来接我。”姚师傅应了一声。他本来想递张纸巾给张韵，提醒她擦擦汗，但又觉得自己可笑。自己打一份工而已，轮得到自己对住在这样房子里的人怜香惜玉么？
姚师傅看着张韵的背影，回想起某天见到拥着别的女人的杜少峰，在心里“嘿嘿”冷笑了两声。
“果果，妈妈回来了，”张韵放下包，直奔儿子的房间。
杜少峰从床边站起，做了个噤声的“嘘”：“儿子睡着了。”
张韵心里掠过一丝恼怒，没看杜少峰，去床边看了看果果。一张小脸一半钻在被子里，呼吸均匀，长长的睫毛如睡梦中的一叶扁舟。漂亮得像人参果树上摘下来的孩子。张韵轻轻地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。
“刚刚睡着，”杜少峰柔声说，“我跟他说你今天会早回来。但儿子下午游泳加花滑，太累了，做作业的时候眼皮就打架，一上床就睡着了。”
张韵按捺心中的不快，“嗯”了一声。
杜少峰搂着她的肩膀：“让果果睡觉，我们出去吧。”
张韵身体僵了一僵，侧身卸掉了杜少峰的那只手。她关上了果果床头的那盏橘色的小灯，一瞬间的明灭和冷热，只剩空旷和漆黑。
杜少峰跟了出来，关上果果房门后，换上了漫不经心的音调：“张总，家里没钱了，该转钱了。”
张韵心里厌恶：“杜少峰，你不要太过分。”
杜少峰笑了一笑，凑近她：“医院看过*萌了，顺便结了一下她ICU的账单，你说，这是不是该报销的？”
张韵着急：“萌萌醒了么？医生怎么说？”
杜少峰笑了笑，径直走向主卧。这么多年，他太了解张韵了。你想让张总付出，你得先让她看到你的价值。刚才他已经成功展现了自己的价值。
果然，当杜少峰换下白天的居家好男人休闲服，套上了夜店装时，厕所台面上的手机响了一下，提醒他有一笔转账进来。
杜少峰翻了翻手机，吹了一个尽在掌握的口哨。
张韵冷若冰霜的脸出现在门口：“医生怎么说。”
杜少峰笑：“医生说，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，但是因为当时失血过多，有过短暂的呼吸停顿，大脑缺氧，所以可能还有昏迷一段时间。我问了，是不是传说中的植物人，医生说，不好说，要再观察观察，了解了解。”
张韵叹了一口气，在心里对自己说，itcouldbeworse。起码，没有生命危险。
杜少峰看着她：“咦，你不高兴么？*萌醒不过来，我以为你会高兴才对啊。”
张韵愤怒：“你别乱讲话。”
杜少峰耸耸肩，自顾自喷香水：“其实警察早晚会查到我们跟*萌的关系，但只要*萌不开口，你一定能控制好事态。你有什么理由不高兴？”
“警察只会发现你跟*萌的关系！”张韵愤怒。
“那又怎么样？发现就发现好了，我都替她交钱了，还能抵赖么？”杜少峰似笑非笑地看着张韵，“最多承认，我们两个约过几次，医院里。感觉上我这个男人还挺有情有义的，你说警察会不会对我很有好感？但对你就不一定了。我这两天替你想了想，你最多扮被老公背叛的蠢女人，对你形象打击太大了，张总。”
张韵没忍住，一巴掌打到杜少峰脸上：“你还要不要脸？如果不是你，萌萌会这样？她会走到这一步么？她会差点连命都没有，到现在还醒不过来么？！”
杜少峰揉了揉半边脸，抓住张韵的手，一把把她推到墙上：“别给脸不要脸的人是你！张韵，*萌为什么会搭上我，现在又怎么一步一步走到这一步的，你不知道么？你不知好歹，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，我们都把里子翻一翻，让所有人看看，都是什么货色！”杜少峰反身一脚踹在床头柜上，柜子发出轰鸣，上面放着的全家福应声倒地。
张韵浑身颤抖。她的视线从地上的玻璃碎片，延展开去，她看到了*萌，看到了上门来找她要说法的*萌，看到了得意地举着照片说“我睡了你老公”的*萌，看到了新闻上，叠加在一滩血迹上的*萌。再延展，再延展，时空扭转，她看到了那个在办公桌下面躲猫猫的*萌，看到了那个坐在自己膝盖上一边吃棒棒糖，一边问“张韵姐姐，以后我到美国去找你玩好不好”的*萌。那根棒棒糖是红色的，像血一样的红色。
不对，不是鲜红的。不是另一滩同样留在她记忆里的鲜红。而是暗红的，血迹干了之后的暗红。擦不掉洗不掉剐不掉的暗红。
张韵想不清楚，莫名的画面开始扭曲打架，头痛阵阵传来。张韵蜷缩在地上，痛苦地呜咽，用力敲打着自己的头。
杜少峰看着蜷作一团的张韵，忿忿地又踢了一下床头柜。到底还是翻抽屉扔出两片药来：“吃药！”看张韵不动，扒开她的嘴，塞进去两片：“你看你这个*样子！”
张韵咳嗽，剧烈地咳嗽，但终于渐渐平静下来。她一身虚脱地躺在杜少峰的怀里。
张韵的神志渐渐清醒起来。她抬眼看这个男人。是的，自己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，又为什么会一起走了这么久？事到如今，他一次又一次地背叛自己，有恃无恐地背叛自己，为什么她还跟他在一起？
不止是因为果果。不止是因为她想要的名声和完美家庭的假象。有一部分的她，只能展示在杜少峰面前，在阴影里互相纠缠，不见天日地共生。她离不开他，就想他也离不开她。
张韵平静下来，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。
“所以，你已经想好怎么跟警察解释你跟*萌的关系了吧？”张韵恢复神智，“被老婆压抑的全职先生，通过偷吃来释放压力，我觉得挺好的。”
“如果价格合适的话，我还可以求他们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，和其他所有人，”杜少峰胸有成竹，“我没有大到杀*萌的动机，警察会相信我的。”
张韵点了点头：“今天还有其他什么事么？”
杜少峰打领带：“其它一切正常。家委会那些女人，你知道的。还有，柯晴打过电话找你一次，说她给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