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四节气——寒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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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长月*昏后,伫立露沾身;莫问我为谁,我自待伊人。”
这句和歌,突然让人想到此时正浓的秋意。
北京的植物园有小片的石蒜,红红**的生在林下,花期也大约这个时间了。石蒜非蒜,有人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总是会想到吃。不过石蒜不能入口,虽然入口还命不致死,却能让你上吐下泻没得说。于此老一辈人对石蒜心存芥蒂,称其为“打破碗花”,让小孩子不得触碰。很多人熟悉“打破碗花”这个名号,它是植物里蛇蝎美人的代名词,但凡花好看却浑身有*的,都会得此殊荣,银莲花属的打破碗花花、旋花科的打碗花都因为有*而如此得名。
石蒜临人而居。火红色花在秋天常常出现在田埂、或人们修田抛弃的废料堆上,有些不中用的贫瘠土地,亦做坟地,石蒜也喜欢摇曳其间,秋华火红乐此不疲。人们讨厌它,觉得它延绵不绝,清理不净。
开篇的和歌,出自日本的《万叶集》。在古日语里,“*昏(たそがれ)”一词来源于“誰そ彼”。新海诚的《你的名字》拿这个词源做为其故事中两位主角交换身体时间的桥段。因为日本人对“*昏时”这个时间段非常重视,他们认为在太阳落山到天色落幕为止的时间里,是阴阳交替的时候。于是*昏之时便带有与隔世交流的意味。东亚文化圈里,讲究阴阳二分,在每一天可以分为白昼(阳)和夜晚(阴),那么每一年也可以分为为阳的暑和为阴的寒。在中国古代,一年中有四个时间是非常重要的,按照“太初历”的算法,这四个时间分别是春分、夏至、秋分和冬至,其中春分与秋分最为重要,因为在农业为本的中国,这两个节气是指导民众一年农耕的重要时间节点。
说了这么多,春分和秋分,以及*昏之时与中国的石蒜有何关联?二十四节气传到日本之后,一年中的四节是很重要的时间。春分和秋分,分是指这一天的白天和晚上的时间是均等的,春分过后,白昼变长,秋分过后则夜晚变长。日本把春分和秋分也称做“彼岸”,其意思和“*昏之时”的意思接近,并不是中文所理解的字面意思,而是阴阳交界的意思。于是在日本文化里春分秋分不但是重要的农时节气,它与“*昏之时”有同样的含义,那就是与隔世交流的意味。在日本,“彼岸时”盛开的花叫做“彼岸花”。春分是大叶早樱盛开的季节,因此大叶早樱在日本被称作“彼岸樱”,亦称“春彼岸”。秋分前后,刚好是火红的石蒜盛开的季节,于是石蒜便得名“秋彼岸”,亦称“彼岸花”。
日本的文化是个杂糅着各种外来文化的奇葩。春分和秋分的重要是源于人与*神的关系,春分开始,是人的时间,此时人要农耕劳作;秋分则是*神的开始,人开始蛰伏,并要祭祀祖先和神祗。佛教传入日本,日本把对春秋分的理解和佛教结合在一起。在佛教的教义中,现世是充满烦恼和纷扰的“此岸”,佛涅槃之后所抵达的无烦恼无我无相的世界则是“彼岸”。于是在日本,春之彼岸,鲜花盛开,万物生于“此岸”,而秋之彼岸,则是神*出没,万物完结的“彼岸”。日本人相信春花烂漫自是人的世界,而秋花凋零之时,便是此去无返的佛国世界了。石蒜花的盛开,火红而深邃,仿佛是烈焰对人世的最后焚毁,接下来的便是涅槃重生。
佛教的《大般涅槃经》,讲述了佛涅槃的故事。佛在菩提树下涅槃,此时香雾升华,伎乐歌颂,空中诸佛诸天洒下天雨曼陀罗华、摩诃曼陀罗华,曼殊沙华,摩诃曼殊沙华四样天界宝花为佛祖供养。天界宝花的名字,是梵文直接音译而来的,其物并无实际所指。曼陀罗华意为白色团花,而曼殊沙华则是红色团花。“摩诃”梵文意为“大”,那天界四宝花正是大小不一红白两色的团花。可是日本人,因为石蒜开在秋之彼岸时,火红如团,于是硬生生的安上了曼殊沙华的名号。
如此,秋天开的石蒜,在东洋的包装下,先成为彼岸花,后成为曼殊沙华,而这一切,变成了如今一个有意思的文化回溺。在中国,石蒜并没有这些厚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含义,它乡野常见,尤其是人们开垦荒地之后堆砌废料的地方。因为肥大如蒜头的鳞茎常生长在碎石渣土上,于是得名石蒜。石蒜的名字听上去毫无幻想的余地,于是近年因为日本泊来的影视文本中的“彼岸花”、“曼殊沙华”等不知所云之名的流行,中国人开始遗忘“石蒜”这个词的存在。在如今的伤感文学中“彼岸花”和“曼殊沙华”便成了石蒜的代言人了。
其实这两个词并不是惹人讨厌的名号,只是“彼岸花”本身不单指石蒜,“曼殊沙华”亦可解释为红色莲花,如果不知其本意,而肆意将它们安在一个具体所指上,未免有些望文生义的浅薄。正如曾经导游们乐此不疲的叫秋英为“格桑花”一样,一个原本产自美洲的野花,硬生生的被意化为藏族同胞神圣的幸福之花。那些被埋没的真正格桑花却没有办法得到人们应有的尊重,被来来往往的游人们肆意践踏。那么那些曾经承载着我们文明故事的植物,是否也是站在真正传统的彼岸,望着此岸的我们,长叹到“莫问我是谁,我自待伊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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